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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卡莱尔
他把我带回了那个他指点过的房间,卡莱尔的办公室。他只在房门外停顿了一瞬。“进来。”卡莱尔的声音邀请道。爱德华打开了门。这是一间有着高高的天花板,和朝西的长窗的屋子。墙面上也镶嵌着木嵌板,是一种颜色更深的木头——能看见的墙面都是这样的。而大部分的墙面都被高耸过我头顶的书架挡住了。这里面的藏书甚至比我在外头见到的一座图书馆的书还要多。卡莱尔坐在一张巨大的桃心木书桌后,坐在一张皮椅上。他正把一张书签放进他手里的一册厚厚的书里。这间屋子是我想象过的一个大学校长的办公室的样子 ——只不过卡莱尔太年轻了,和这里不太相称。“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和蔼地问道。“我想向贝拉展示一些我们的历史,”爱德华说道。“嗯,事实上,是你的历史。”“我们并非有意要打扰您的。”我道歉道。“没关系。你们打算从哪段听起?”“御夫座。”(the waggoner,我一直不明白什么意思。。。也许是得名于那面犹如星辰密布的墙壁。。。)爱德华答道,轻轻地把一只手放到我的肩膀上,让我转过身去面向我们刚刚走进来的那个门。每次他触碰我的时候,哪怕是再寻常不过的接触,我的心都会作出清晰可闻的反应。更何况还有卡莱尔在旁边,这就更令人尴尬了。现在我们正对着的这面墙和别的墙都不一样。这面墙上没有书架,却挂满了各种尺寸的镶着相框的照片。有些是模糊生硬的彩色照片,另一些则是黯淡的黑白照片。我试图找出某种逻辑,某个这些收藏品所共有的主题,但在我匆忙的审视中,我没有任何发现。爱德华把我拉到了最左边,让我站到了一张装裱在一个简朴的木框里的小小的方形油画前。这幅油画在众多尺寸更大,颜色更鲜亮的油画里并不显眼,它是用各种色调的深褐色画成的。它描绘了一个微缩的城市,那里到处是陡峭的斜屋顶,散落在各处的几座高塔露出窄窄的塔尖。一条宽广的河流填满了远景,河上横跨着一座桥梁,桥上布满了看上去像是小巧的教堂的建筑。“十七世纪五十年代的伦敦。”爱德华说道。“我年少时的伦敦。”卡莱尔补充道,他站在离我们只有几英尺远的地方。我畏缩了一下,我根本没听到他走近的声音。爱德华紧握住我的手。“你愿意讲这个故事吗?”爱德华问道。我稍微转过头,想看看卡莱尔的反应。他对上了我的目光,笑了起来。“我很乐意。”他回答道。“但我确实有点赶时间。医院今天早上给我打了电话——斯诺医生请了一天病假。另外,你对这个故事的熟悉程度不亚于我。”他补充道,瞥了一眼爱德华。这实在是个奇怪的难于理解的混合体——那位每天关心着镇上事务的医生正陷于关于他早年在十七世纪的伦敦的经历的讨论之中。知道他是为了我才这样大声说话,也是件让人困扰的事。卡莱尔再次向我温和地一笑,然后离开了房间。我看着这张小小的关于卡莱尔的家乡的图画,看了许久。“后来发生了什么?”我最终问道,抬头看着爱德华,他正注视着我。“在他意识到自己发生了什么事以后?”他看回了那些油画上,而我看到了是什么样的图画吸引了他的兴趣。那是一张更大的风景画,用各种黯淡的秋色画成的——森林中的一片空荡荡的,晦暗的草地,远处是一座险峻的山峰。“当他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以后,”爱德华安静地说道。“他十分厌恶这一点。他试图毁灭自己。但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怎样?”我并不是有意要这样大声地说出来的,但这些话在震惊中冲口而出。“他从很高的海拔上跳了下来。”爱德华告诉我,他的声音很冷淡。“他试图把自己溺死在海里……但他刚刚经历了新生,非常年轻,也非常强壮。最惊人的是他居然能够忍耐住……不进食……在他还是新手的时候。那时那种本能会更为强烈,几乎可以征服一切。但他是如此地厌恶自己,他的信念是如此地坚强,居然想要饿死自己。”“这可能吗?”我的声音很微弱。“不,没有多少方法能杀死我们。”我张开嘴想要提问,但在我出声以前他就说话了。“所以他非常的饥饿,而且最终虚弱起来。他在远离人群的地方流浪,他认识到自己的意志力也在变得薄弱。一连好几个月他在夜里游荡着,寻找着最孤寂的地方,嫌恶着自己。”“一天晚上,一群野鹿经过了他隐藏的地方。他因为饥渴而变得狂暴,于是不假思索地袭击了它们。他恢复了强壮,然后意识到他还有一个选择,可以不必变成他所惧怕的卑鄙的怪物。他的前生难道没有吃过鹿肉吗?之后的一个多月里他新的人生观形成了。他可以活下去,而不必成为一个魔鬼。他又找回了他自己。”“他开始更好地利用他的时间。他总是那么的聪明,充满了求知欲。现在他有了无穷无尽的时间。他在夜间学习,在白天做计划。他游到了法国,然后——”“他游到法国?”“人们一直都能游过那道海峡,贝拉。”他耐心地提醒我。“我猜,这倒是真的。只是在这样的上下文里听到它实在是很有趣。继续。”“游泳对我们来说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每件事对你来说都是轻而易举。”我死咬着不放。他在等待着,他的表情有些发笑。“我不会再打断你了,我保证。”他阴暗地轻笑起来,然后继续说完他的话。“因为,就技术层面而言,我们不需要呼吸。”“你——”“不,不,你保证过的。”他大笑起来,伸出一根冰冷的手指轻轻点住我的唇。“你想不想听故事了?”“你不能像这样忽然向我提起某件事,然后又不许我说话。”我在他的手指下喃喃低语着。他移开他的手,挪到我的颈窝上。我的心跳速度立刻做出了反应,但我依然坚持着。“你不需要呼吸?”我诘问道。“不,这毫无必要。只是一种习惯。”他耸耸肩。“你能走多远……如果不呼吸?”“我猜,不能确定。我不知道。这会有点不舒服——不能闻到味道。”“有点不舒服。”我随声附和着。我没太注意自己的表情,但这让他阴沉起来。他收回了手,一动不动地站着,他的眼睛紧张地看着我的脸。沉默在延续着。他的五官凝固成了石像。“怎么了?”我低声说着,轻抚着他僵住的脸。他的脸在我的手下柔和起来,他叹息着:“我依然等着它发生。”“等着什么发生?”“我知道总会有那么一刻,我告诉你的某件事,或者你看到的某件事,将会超出你的承受范围。然后你就会从我身旁逃开,尖叫着逃走。”他半笑着说道,但他的眼神依然很认真。“我不会阻止你。我想要这样的事情发生,因为我想让你安全些。但是,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这两个愿望根本无法调和……”他打住了话头,看着我的脸,等待着。“我哪里也不会去的。”我保证道。“我们等着瞧。”他说着,又笑了起来。我冲他皱起眉。“那么,继续——卡莱尔游到了法国。”他顿了顿,又回到了他的故事。他转过身去看向了另一幅画面——所有画里最色彩斑斓的一幅,装裱得最为华丽的,也是最巨大的。它紧挨着门挂着,是门的两倍宽。那幅油画里溢满了穿着波浪纹的学士服的欢快的人物,他们有的站在长柱周围,有的站在大理石的阳台上。我说不清这是否代表了某个希腊神话,或者这些漫步在云端之上的人物是否出自圣经故事。“卡莱尔游到了法国,然后继续在欧洲游历,访问那里的学府。夜里他研究音乐,科学,和医学——然后从中发现了他的职业,他的苦修,他可以拯救人类的生命。”他的神情变得敬畏,几近虔诚。“我无法恰当地描述这种挣扎。卡莱尔经过了两个世纪的痛苦的努力才完善了他的自我控制。现在他可以完全对人类血液的味道免疫,可以不受任何困扰地做他所热爱的工作。他从中找到了长久的平和感,在医院里……”爱德华移开视线,盯着空气,看了许久。忽然他似乎想起了自己的目的,他指点着我们面前的那幅巨大的画。“他在意大利求学的时候,遇到了那里的其他人。他们比伦敦下水道里的那些幽灵更加开化,更有教养。”他触到画在最高的阳台上的,看起来相对稳重的那四个人,沉着地低下头看着他们之下的一片混乱。我仔细地审视那群人,然后恍然大悟,吃惊地大笑起来,因为我认出了那个金发的男人。“索利梅纳的灵感被卡莱尔的朋友大大地激发了,他经常把他们画成天神。”爱德华轻笑起来。“阿罗,马库斯,凯厄斯,”他说着,指点着另外三个人,两个是黑发,一个是如雪白发。“艺术的夜间保护人。”“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我大声提问道,我的指尖在离油画上的人物只有一公分的地方徘徊着。“他们还在那里。”他耸耸肩。“他们在那里不知道待了几千年。卡莱尔只和他们待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只有几十年。他非常地钦佩他们的礼貌,他们的高尚,但他们固执地试图治愈他对‘他天生的食物来源’的厌恶,他们是这样称呼的。他们试图说服他,而他也试图说服他们,但双方都没有收到效果。在那时,卡莱尔决定去新世界试试。他梦想着能找到别的像他自己这样的人。他非常地孤独,你知道。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没有找到任何人。但是,随着怪物逐渐成为神话故事的内容,他发现自己可以毫无芥蒂地和没有戒心的人类相处,就好像他是他们之间的一员一样。他开始实践自己的医术。但他所渴望的伙伴关系依然躲着他,他不敢冒任何风险,去尝试亲密的关系。”“当西班牙流感开始蔓延的时候,他在芝加哥的一家医院里上夜班。他心里有一个想法,已经形成了许多年了,他也几乎已经决定要去付诸行动了——既然他找不到志同道合的人,他可以自己创造一个。他不能完全肯定自己的转变是否能够顺利进行,所以他一直犹豫着。而且他不情愿去偷走别人的人生,就像他自己被偷走了人生一样。在他发现我的时候,他的想法成型了。我已经没救了,和一群奄奄一息的人待在一个病房里。他看护过我的父母,知道我已经成了孤儿。他决定试一试……”他的声音,现在几近耳语,终于停住了。他视若无睹地向西边的窗外望去。我想知道充斥在他脑子里的是什么样的画面,是卡莱尔的回忆还是他自己的。我安静地等待着。当他回过头来看向我时,一种温柔的天使般的微笑点亮了他的神情。“所以现在我们又回到了开始的地方。”他作出了结语。“那么,你一直都跟卡莱尔在一起吗?”我想知道。“大部分时候是。”他轻柔地把手放到我的腰间,拥着我向门外走去。我回头看着那满墙的照片,想知道我是否听到其它的故事。当我们走过走廊的时候,爱德华只字不提,所以我问道。“大部分?”他叹了口气,似乎很不情愿回答。“好吧,我有过一段典型的青春期中的叛逆期——大约在我……新生……被创造出来的十年之后,你想怎么称呼都行。我对他那种禁欲的生活不感兴趣,而且我厌恶他遏制我的欲望。所以我离开了,独自过活了一段时间。”“真的?”我被激起的好奇远胜于我的惊讶,也超出了我应该好奇的程度。他能分辨出来。我隐隐约约地意识到我们正在走上通往另一层的楼梯,但我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周围的环境。“那没有击退你吗?”“没有。”“为什么没有呢?”“我猜……这听起来很合理。”他厉声笑着,比之前笑得还要响。我们现在已经走到了楼梯顶上,站在了另一个镶嵌着木地板的走廊里。“从我重获新生时起,”他喃喃低语道。“我就获得了知晓周围每一个人的想法的优势,不管对方是否是人类。这就是为什么我在过了十年之后才敢挑衅卡莱尔——我能读到他全然的真挚,确切地理解他为什么要过着这样的生活。”“但只过了几年,我又回到了卡莱尔身边,重新接受他的观点。那时候我想着,我可以得到解脱的,从那种……沮丧……中得到赦免,并且是伴随着一种良心的产生的沮丧。因为我能知道我的牺牲品的想法,我可以略过那些无辜者,而只去猎食那些坏人。如果我追踪着一个在暗巷里偷偷靠近一个年轻女孩的谋杀犯——如果我救了她,那么的确我就没那么坏了。”我颤抖着,太过清晰地想象出了他所描述的情景——深夜的小巷,受惊的女孩,尾随着她的那个阴暗的男人。还有爱德华,正在狩猎的爱德华,可怕又威武,宛如一个年轻的神明,不停地追赶着。那个女孩,她会更加感激,还是更加惊恐呢?“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开始从自己的眼中看见了那个怪物。不管我的行为多么正义,我都无法逃避自己夺走了那么多人命的罪过。然后我回到了卡莱尔和艾思梅的身边。他们热切地欢迎我这个游子归来。这远比我应得的还要多。”我们停在了走廊尽头的最后一扇门前。“我的房间。”他向我介绍道,打开门,然后把我拉进去。他的房间朝南,有整整一面墙的落地窗,就像楼下的那个大房间一样。这栋屋子的后墙一定全是玻璃。他的视野囊括了那条蜿蜒的sol duc河,一直穿过那片未被涉足过的密林,直到奥林匹亚山脉。这片山脉比我相信的还要更近些。西面的墙上摆满了一个接一个架子的cd。他房间里的库存比一家音像店里的还多。角落里是一套看上去久经世故的音响系统,是那种我不敢轻易触碰的音响,因为我知道我一定会打坏什么东西的。这里没有床,只有一张宽大的让人动心的黑色皮沙发。地上铺着厚厚的金色的地毯,墙上贴满了一种厚重的颜色稍深的织物。(应该是录音棚里的那种吸音材料,为了照顾其他吸血鬼过于敏感的听力。。。)“不错的音响?”我猜测着。他轻笑起来,点了点头。他拿起遥控器,打开了音响。这音乐很安静,但这柔和的爵士乐的鼓点听起来就像是那个正在演奏的乐队就在屋里和我们在一起一样。我走过去看他那些令人惊叹的音乐收藏。“你是怎么把这些编排起来的?”我问道,没法找出这些名称排练的韵律或理由。他有些走神。“呃嗯,按年份排,然后每一排按照个人喜好排。”他心不在焉地说着。我回过头,他正用一种罕见的眼神看着我。“什么?”“我原以为我会觉得……很宽慰。让你知道所有的事情,不必再向你保守秘密。但我没想到我会感受到更多。我喜欢这样。这让我感觉……很快乐。”他耸耸肩,轻快地笑着。“我很高兴。”我说着,报以一笑。我本来还在担心他会后悔告诉我这些事情。知道情况完全不是这回事,感觉真的很好。但随后,他的眼睛剖析着我的神情,他的微笑消失了,他的额头皱了起来。“你还在等着我尖叫着跑开,对吗?”我猜测着。一抹微弱的笑容浮上他的唇,他点了点头。“我讨厌打破你的幻想,但你真的没有你自己认为的那样可怕。我根本不觉得你可怕,真的。”我若无其事地撒谎道。他停顿下来,明显是难以置信地扬起了眉毛。然后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坏笑。“你真的不应该这样说的。”他轻笑着说。他咆哮着,从喉咙深处发出一阵低吼声,他的嘴唇向后蜷起,露出了他完美无瑕的牙齿。他的身形忽然改变了,半蜷伏着身子,紧绷得像一只即将猛扑过来的狮子。我瞪着他,向后退去。“你不会这样做的。”我根本没看见他向我扑过来——这一切太快了。我只发觉自己忽然间就在半空中,然后我们一起撞到了沙发上,把它撞到了墙上。整个过程中,他的手臂一直像一个铁笼子一样保护着我——我没有受到任何冲击。但我依然透不过气来,努力想让自己在沙发上坐起来。他不让我这样做。他让我蜷伏在他的胸前,缩成了一个球。他的铁臂紧紧地抱住我,比铁链还要牢固。我有些担忧地注视着他,但他显然控制得很好,他的下颌松懈着,咧嘴一笑。他的眼睛很明亮,眼里只有笑意。“你在说什么?”他开玩笑似的咆哮着。“我说,你是个非常,非常可怕的怪物。”我说道,但我的讽刺稍有些瑕疵,因为我的声音依然有些喘不过气来。“这就好多了。”他深表赞许。“呃嗯,”我挣扎着。“我现在能起来了吗?”他只是大笑着。“我们能进来吗?”一个柔和的声音在走廊外响起。我挣扎着想要挣脱出来,但爱德华只是稍微让我调整了一下,这样我就能用比较正常的姿势坐在他的膝盖上了。我看见,门口的是爱丽丝,还有紧跟在她身后的贾斯帕。我的脸颊灼热起来,但爱德华还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进来吧。”爱德华依然安静地轻笑着。爱丽丝似乎不觉得我们的拥抱有任何不寻常之处。她走了进来——几乎是在翩翩起舞,她的动作是那么的优雅——走到了屋子的中间,然后叠起腿蜷坐在地板上。但是,贾斯帕却停在了门外,他的表情有些许震惊。他注视着爱德华的脸,我想知道他是否透过他不同寻常的敏感感受到了这里的气氛。“听起来你正要把贝拉当成午餐,我们过来看看你是否愿意分一杯羹。”爱丽丝宣布道。“抱歉,我不相信我还有剩余的可供分享。”他回答道,他的胳膊满不在乎地紧抱着我。“确实如此。”贾斯帕说着,不再有所顾忌地笑了起来,走进房间里。“爱丽丝说今晚将要有一场真正的暴风雨,艾美特想去打棒球,你来吗?”这些话很寻常,但它的逻辑关系却让我困惑起来。但我还是抓住了一点,爱丽丝比天气预报员要更可靠些。爱德华的眼睛亮了起来,但他踌躇着。“你当然得带上贝拉。”爱丽丝唧唧喳喳地说着。我想我看见贾斯帕飞快地瞥了她一眼。“你想去吗?”爱德华兴奋地问着我,他的神情简直是活力四射。“当然。”我不能让这样一张脸失望。“呃嗯,我们要去哪里?”“我们得等到雷雨天才能打球——你会看到这是为什么的。”他保证道。“我需要带把伞吗?”他们都大笑起来。“她需要吗?”贾斯帕问爱丽丝。“不。”她相当肯定。“暴风雨只会横扫整个小镇。那块空地上将会相当干爽。”“那么,很好。”自然地,贾斯帕话语里的热情很有感染力。我发现自己也热切起来,甚至远甚于恐惧的僵直。“我们去看看卡莱尔会不会加入。”爱丽丝跳起来,落到门口,她敏捷的动作能让任何一个芭蕾演员心灰意冷。“就好像你不知道一样。”贾斯帕揶揄着,然后他们鱼贯而出。贾斯帕不引人注目地随手关上了门。“我们要打什么球?”我盘问道。“你会看到的,”爱德华澄清道。“我们要打棒球。”我睁圆了眼睛。“吸血鬼喜欢棒球?”“这是美国人的消遣。”他假装一本正经地说道。天刚刚开始下蒙蒙细雨时,爱德华把车开进了我家所在的街道。直到这一刻,我才能确信无疑,自己一直和他在一起,在真实的世界里度过了一段短暂的时光。然后我看见了那辆黑色的车,那辆停在查理的车道上的,饱受风雨侵蚀的老福特——我听到爱德华在用一种低沉粗噶的声音在喃喃低语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句子。站在屋前的门廊里避雨的,是站在他父亲的轮椅旁的雅克布?布莱克。当爱德华把我的卡车停在路基上时,比利的脸冷硬得像石头。雅克布垂下了头,他的神情很是苦恼。爱德华低沉的声音有些狂暴。“这是越界的行为。”“他来警告查理?”我猜测着,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恐惧。爱德华只是点点头,眯缝起眼睛隔着雨幕回敬比利的注视。我感到一种心虚的宽慰,查理还没回家。“让我来处理这件事。”我提议道。爱德华阴暗的瞪视让我不安起来。让我惊讶的是,他同意了。“这也许是最好的办法。不过,要当心。那孩子毫不知情。”我对“孩子”这个词有点介意。“雅克布没比我小多少。”我提醒他。他随即看着我,他的愤怒骤然消失了。“哦,我知道了。”他咧嘴一笑,向我保证。我叹息着,把手放到了门把手上。“让他们进屋。”他命令道。“这样我就能离开了。我会在傍晚时过来。”“你需要开我的卡车吗?”我主动提出,同时想着要怎么跟查理解释它的消失。他转了转眼睛。“我走回家去都比这车快。”“你不需要离开的。”我渴望地说道。他对我阴沉着的脸一笑置之。“事实上,我确实不会离开的。在你把他们赶走以后”——他阴沉地怒视了一眼布莱克一家的方向——“你还是得让查理准备好会见你的新男友。”他开心地咧嘴一笑,露出他全部的皓齿。我呻吟道。“非常感谢。”他露出我最爱的弯嘴坏笑。“我马上回来。”他保证道。他的眼睛飞快地瞥了一眼门廊的方向,然后他倚过来,飞快地吻了我一下,就在我下巴的边缘。我的心立刻狂热地跳了起来。而我也瞥了一眼门廊。比利不再是面无表情,他的手紧紧地握住轮椅的扶手。“马上。”我强调着,打开门,走进雨里。当我小跑着穿过毛毛细雨冲向门廊时,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我的背上。“嘿,比利。嗨,雅克布。”我尽可能爽朗地和他们打招呼。“查理今天出去了——我希望你们没有等太久。”“不是很久。”比利耐着性子答道。他黑色的眼睛咄咄逼人。“我只是想把这个带来。”他指了指膝上的那个棕色纸袋。“谢谢。”我说道,尽管我根本不知道那会是什么。“你们为什么不进来坐会儿,把自己弄干呢?”当我开门的时候,我装作浑然不觉他紧张的监视,然后挥手示意他们走在我前头。“来吧,让我来拿这个。”我主动说着,转身关上门。我允许自己最后再看一眼爱德华,他依然等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眼神很严肃。“你最好把它放到冰箱离去。”比利把纸盒子递给我,提醒道。“这是一些哈利?克里尔沃特家自制的煎鱼——查理的最爱。冰箱能让它保持干燥。”他耸耸肩。“谢谢,”我重复道,但这次是真诚的感谢。“我已经想不出新的做鱼的方法了,可他今晚还会带更多的鱼回家。”“又去钓鱼了?”比利问道,眼里闪过一丝微妙的亮光。“还在那个老地方?也许我可以开车过去看他。”“不,”我立刻撒谎道,我的脸严峻起来。“他去了一个新地方……但我不知道在哪里。”他把我的表情变化看在了眼里,这让他深思起来。“杰可,”他说着,依然审视着我。“你为什么不回车里把瑞贝卡的新照片拿过来?我想把它也留给查理。”“放在哪里?”雅克布问道,他的声音显得很郁闷。我看了他一眼,但他一直盯着地面,他的眉毛蹙在一起。“我想我在那辆卡车里看见了。”比利说道。“你得去把它挖出来。”雅克布无精打采地走出屋外,走回雨中。比利和我沉默地对峙着。几秒钟以后,这种静寂开始变得尴尬起来,所以我转过身去,径直走向厨房。我能听到他跟着我,湿漉漉的轮椅碾过地上铺着的油毯发出吱吱声。我把纸包塞进冰箱拥挤的上格,旋即转身与他对峙着。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有着无法读懂的神情。“查理得很久以后才会回来。”我的语气几近粗鲁。他同意地点了点头,但什么也没说。“再次感谢你的煎鱼。”我暗示道。他继续点头,我叹了口气,把胳膊交叠在胸前。他似乎感觉到我已经放弃了与他闲谈。“贝拉。”他说完,又踌躇了起来。我等待着。“贝拉,”他再次说道。“查理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是的。”他用他隆隆的嗓音小心地说着每个字。“我注意到,你经常和卡伦家的其中一个成员待在一起。”“是的。”我简短地重复着。他的眼睛眯缝起来。“也许这与我无关,但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你是对的,”我赞同道。“这与你无关。”听到我这样的语气,他扬起了灰白的眉毛。“你也许不知道这一点,但卡伦家在保留区声名狼藉。”“确实,我不清楚这一点,”我用一种生硬的口吻告诉他。这让他大吃一惊。“但那种评价并不值得赞同,对吗?因为卡伦一家根本从未踏入过保留区,对吧?”我能看出,我不着痕迹地暗示了那个既束缚了他的部落,也保护着他的部落的协议,顿时阻止了他。“这倒是真的。”他同意道,他的眼睛充满了提防。“你似乎……很了解卡伦一家。比我意料之中的还要了解。”我俯视着他。“也许比你更熟知内情。”他仔细地思索着,皱起他厚厚的嘴唇。“也许。”他认可道,但他的眼神很狡猾。“查理也熟知内情吗?”他找到了我的盔甲上脆弱的缝隙。“查理很喜欢卡伦一家。”我兜着圈子答道。他无疑明白了我在逃避。他的表情很不高兴,但并不讶异。“这与我无关,”他说道。“但这也许和查理有关。”“不管我是否认为这与查理有关,这始终是我自己的事,对吗?”我努力不作出任何让步,我想知道他是否理解了我令人困惑的问题。但他似乎明白了。他思索着,雨水打在屋顶上,成为打破这片沉默的唯一的声音。“是的。”他最终投降了。“我猜这也是你自己的事。”我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谢谢,比利。”“不过要好好想想你正在做的事,贝拉。”他极力催促道。“好吧。”我飞快地赞同道。他皱起眉。“我的意思是说,不要做你正在做的事。”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眼里只有对我的关心,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就在这时,前门砰地一声响起来,我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车里根本没有什么照片。”雅克布人还没到,抱怨声就传来了。他转过拐角时,他肩上的恤衫被雨打湿了,他的头发滴着水。(此人在偷听。。。)“呃嗯,”比利咕哝着,忽然从我身边走开,把他的轮椅转过去面对着他的儿子。“我猜我把它落在家里了。”雅克布使劲翻了翻眼睛。“很好。”“嗯,贝拉,告诉查理”——比利停顿一下,继续说道——“就说我们来过,我是说。”“我会的。”我喃喃低语道。雅克布很吃惊。“我们要走了吗?”“查理出去了,要很晚才能回来。”比利解释着,摇着轮椅越过雅克布。“哦,”雅克布看上去很失望。“好吧,那么,我猜我们只能回见了,贝拉。”“当然,”我赞同道。“当心。”比利警告我。我没有会的。雅克布帮助他父亲越过门槛。我简短地挥了挥手,飞快地瞥了一眼我空荡荡的卡车,然后在他们离开以前关上了门。我在走廊里站了一分钟,听着他们把车倒出去然后开走的声音。我待在原地,等着自己的愤怒和焦虑平息下来。当我的紧张终于稍微褪色的时候,我冲上楼,换下自己考究的衣着。我换了好几套不同的搭配,还是不能确定今晚应该穿什么。当我把注意力集中在将要发生的事上时,刚刚发生的一切变得无关紧要起来。一旦我脱离了贾斯帕和爱德华的影响,我就开始补上刚才没惊吓的份了。我立刻放弃挑选出一套外出服的打算——随便丢了一件旧的法兰绒恤衫和一条牛仔裤——知道自己整夜都会待在自己的雨衣里。电话响了起来,我冲下楼去接。我想听的声音只有一个,任何别的声音都会令我失望。但我知道如果他想和我说话的话,他也许会直接出现在我的房间里。“你好?”我屏住呼吸,问道。“贝拉?是我。”杰西卡说道。“哦,嗨,杰西。”我挣扎了片刻,才回到现实中来。感觉像是我有几个月而不是几天没和杰西说话了。“舞会怎么样了?”“非常有趣!”杰西卡滔滔不绝地说道。无需更进一步的邀请,她就开始一五一十地讲述起前天晚上的所有细节。我在恰当的时候“嗯嗯”和“啊啊”,但很难专心。杰西卡,迈克,舞会,学校——此时此刻,这一切似乎都陌生得不可思议。我的眼睛不停地瞟着窗外,试图从厚重的云层里看出天色的早晚。“你听到我说的了吗,贝拉?”杰西恼怒地问道。“抱歉,什么?”“我说,迈克吻了我!你能相信吗?”“太棒了,杰西。”我说道。“那么,你昨天做了什么?”杰西卡问道,听起来还在为我的心不在焉而恼怒着。或许她只是有些失落,因为我没有问起更加详细的细节。“没做什么,真的。我只是在外头晃悠,享受阳光。”我听到查理的车开进车库的声音。“你听到任何关于爱德华?卡伦的最新消息了吗?”前门被砰地关上了,我听到查理在楼梯底下乒乒乓乓地收拾着他的装备。“呃嗯。”我迟疑着,不敢肯定要怎么掰我的故事。“嗨,你在啊,孩子!”查理一边走进厨房,一边喊道。我向他招了招手。杰西听到了他的声音。“哦,你爸在啊。没关系——我们明天再聊。三角函数课上见。”“回见,杰西。”我挂上了电话。“嗨,爸爸。”我说道。他在水槽里擦洗着手。“鱼在哪里?”“我放进冰箱里了。”“我得抢在它们被冻起来以前拿点出来——下午时比利来过,带了一点哈利?克里尔沃特的煎鱼来。”我努力让自己听起来热情些。“真的?”查理的眼睛发亮了。“那是我的最爱。”在我准备晚餐的时候,查理动手把自己收拾干净。没过多久,我们俩就坐在了桌旁,沉默地吃着晚餐。查理很喜欢今晚的菜式。我则在拼命地想着要怎样进行自己的安排,挣扎着想要找出一种引出话题的办法。“你今天一个人都做了些什么?”他问道,猛地把我从沉思里拉了出来。“嗯,今天下午我只是在屋外到处转了转……”事实上,只是在下午很晚的时候。我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很快乐,但我实在是有些心虚。(my stomach was hollow……)“还有今天早上,我去了卡伦家。”查理的叉子掉了下来。“卡伦医生那里?”他惊愕地问道。我假装没注意到他的反应。“是的。”“你去那里做什么?”他没有捡起他的叉子。“嗯,我今晚跟爱德华?卡伦算是有个约会,而他想先把我介绍给他的父母……爸爸?”查理看上去像是得了动脉瘤。“爸爸,你还好吧?”“你要和爱德华?卡伦出去?”他怒吼道。啊噢。“我还以为你喜欢卡伦家的人。”“他对你来说太老了。”他怒气冲冲地叫嚷着。“我们都是高中生。”我更正道,虽然他比他料到的还要正确。“等等……”他顿了顿。“哪个是埃德温?”“爱德华是最小的那个,长着红棕色头发的那个。”最俊美的那个,最像天神的那个……“哦,好吧,那”——他挣扎着——“好多了,我猜。我不喜欢那个老大的长相。我相信他各方面都是个不错的男孩,但他看上去太……对你来说,太成熟了。那个埃德温是你的男朋友吗?”“是爱德华,爸爸。”“他是吗?”“我猜,某种程度上,是的。”“你昨晚还说着你对镇上的男孩都没有兴趣。”但他又拿起了他的叉子,所以我知道最难熬的那段已经过去了。“嗯,爱德华不住在镇上,爸爸。”他咀嚼着,轻蔑地看了我一眼。“还有,无论如何,”我继续说道。“我们才刚刚开始,你知道的。别再说什么男朋友不男朋友的,这太让我难为情了,”“他要过来吗?”“他几分钟后到。”“他要带你去哪里?”我大声地呻吟道。“我希望你已经把那种西班牙宗教法庭式的审讯方式从你脑子里丢开了。(spanish inquisition 西班牙宗教法庭,1480-1834年的天主教法庭,以残酷迫害异端著称)我们要去和他家里人一起打棒球。”他皱起脸,最终轻笑起来。“你要打棒球?”“嗯,大部分时间我可能会都在当观众。”“你一定很喜欢那家伙。”他猜疑地评价道。我叹息着,为着他的缘故,只是翻了翻白眼。我听到从屋前传来的引擎的轰鸣声。我跳起来,开始收拾餐具。“别管那些盘子,今晚我来收拾。你也太把我当孩子了。”门铃响了起来,查理大步走过去开门。我只比他快了半步。我完全没有注意到,屋外正下着倾盆大雨。爱德华站在门廊的灯光下,看上去像是雨衣广告里的男模特。“进来吧,爱德华。”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这次查理终于把他的名字念对了。“谢谢,史温警长。”爱德华毕恭毕敬地说道。“进来,叫我查理就行,我来拿你的外套。”“谢谢,先生。”“坐吧,爱德华。”我扮了个鬼脸。爱德华毫不犹豫地坐到了唯一的一张椅子上,逼得我只好过去和查理一起坐在沙发上。我飞快地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在查理背后使了个眼色。“那么,我听说你要带我的女儿去看棒球。”只有在华盛顿,外面下着倾盆大雨的事实才会对参加户外运动毫无影响。“是的,先生。计划是这样的。”他看上去毫不惊讶于我居然把实情告诉了我爸爸。不过,他也许早就听到了。“嗯,我猜,我得祝你大大的好运了。”查理大笑起来,而爱德华也跟着笑了起来。“好了。”我站起来。“拿我寻开心也该适可而止了。我们走吧。”我走回前厅,穿上我的外套。他们都跟着走了过来。“别待太晚,贝拉。”“别担心,查理,我一定会早早把她送回家。”爱德华保证道。“照顾好我女儿,好吗?”我呻吟起来,但他们都无视我。“她跟我在一起会很安全的,我保证,先生。”查理根本无法质疑爱德华的诚意,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饱含着诚挚。我大步走出屋外。他们都大笑起来,爱德华跟着我走出来。我停在门廊里,愣住了。那里,就在我的卡车后面,停着一辆庞然大物般的越野车。它的轮胎比我的腰还高。车的前灯和尾灯周围都围着金属护栏,防撞栏上安装着四个巨大的探照灯。这辆车子是耀眼的火红色。查理低低地吹了一声口哨。“系上你的安全带。”他憋出几个字来。爱德华跟着我走到乘客座旁,把门打开了。我估量着自己跟座位的距离,准备跳上去。他叹了口气,然后单手把我举了起来。我希望查理没有注意到这点。然后,他用一种正常的人类的速度走回驾驶座。我试图系上自己的安全带。但这安全带的系扣太多了。“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当他打开车门的时候,我问道。“这是越野车专用安全带。”“噢-哦。”我试图找出每对系扣的正确搭配,但进度实在是太慢了。他又叹了口气,伸过手来帮我。我很高兴这雨吓得太大,没法看清楚站在门廊里的查理。这也意味着他看不见爱德华的双手是怎样在我的脖子上流连着,轻触着我的锁骨。我放弃帮他的忙,全神贯注地稳住自己的呼吸。爱德华拧动车匙,引擎轰鸣着发动起来。我们把车从屋前开走了。“你有一辆……呃……很大的越野车。”“这是艾美特的。我认为你不想一路上都用跑的。”“你们把车停在哪里?”“我们把其中一间外屋改建成了车库。”“你不打算系上你的安全带吗?”他用质疑的眼神看着我。然后某件事闯入了我的脑海。“一路上都用跑的?这就是说,我们还得跑上一段路吗?”我的声音不知不觉提高了八个音阶。他紧张地咧嘴一笑。“你不必跑。”“我会晕过去的。”“把眼睛闭上,你会没事的。”我咬住唇,竭力抑制住恐惧。他侧过身来,吻了吻我的头顶,然后叹息起来。我困惑地看着他。“雨里的你闻起来很不错。”他解释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我谨慎地问道。他叹了口气。“两者都有,通常都是两者都有。”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在一片黑暗和倾盆大雨里找着路的,但他终究找到了一条辅路,与其说是马路,不如说是山间小路。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根本没办法谈话,因为我一直像只手提钻一样在座位上弹上弹下。不过,他似乎很喜欢在这样的路上开车,一路上他都在大笑着。然后,我们到达了路的尽头。树木筑成了绿色的藩篱,围绕在越野车的三侧。雨每一秒都在减弱,已经变成了一种毛毛细雨,云层后的天空变得稍微明亮些了。“抱歉,贝拉,从这里开始我们就得走过去了。”“你知道我怎么打算吗?我会在这里等你。”“你的勇气都到哪里去了?今天早上你还特别勇敢的。”“我可还没忘记上次的事。”这居然还是昨天刚刚发生的事?他一阵风似的绕到我身旁。他开始解开我的安全带。“我自己来,你去吧。”我竭力主张道。“呃嗯……”他一边飞快地解开所有系扣,一边若有所思地说道。“也许我得修改一下你的记忆。”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把我拉出车外,让我落到地上。现在雨已经变成蒙蒙细雨了。爱丽丝是对的。“修改我的记忆?”我提心吊胆地问道。“类似于这样的事情。”他专注地看着我,但他的眼里有着浓浓的调侃。他把手撑在越野车上,落在我的头的两侧,然后向我侧下身来,逼得我紧靠在了门上。他的脸离我的脸只有几英寸远。我根本无路可逃。“现在,”他轻声说着,他的气息完全打乱了我的思路。“你到底在担心着什么?”“嗯,呃,撞到树上——”我吞咽了一下“——撞死,还有眩晕。”他报以一笑。他低下头,用冰冷的唇温柔地吻着我的颈窝。“现在,你还在担心么?”他贴着我的肌肤,喃喃低语道。“是的。”我挣扎着继续说道。“担心撞树和晕眩。”他的鼻子轻轻地贴着我的肌肤,从我的喉咙一路滑到我的下颌。他冰冷的呼吸呵在我的肌肤上,有点儿痒。“那现在呢?”他的唇贴住我的下颌,耳语着。“树,”我喘息着说。“运动症。”他低下头,吻着我的眼睑。“贝拉,你不会真的认为我会撞到树上吧,对吗?”“不,但我也许会。”我的声音里毫无自信。他嗅到了胜利在望的味道。他慢慢地,一路往下吻着我的脸颊,恰好停在了我的嘴角上。“我会让你撞到树上吗?”他的唇轻轻地刷过我微微颤抖着的下唇。“不,”我喘息着说。我知道如果我要很好地反击的话,我还得补上一句。但我实在说不出来。然后,他几近粗暴地捧起我的脸,如痴如醉地吻着我,他坚硬的唇摩挲着我的唇。我实在找不到借口为自己的行为解脱。显然事到如今我已经比上次更清楚这样做的后果了,但我还是情不自禁地像第一次那样做出反应。我没有安全地待在那里一动不动,而是伸出胳膊紧紧地缠住他的脖子,然后忽然贴上了他大理石般的五官。我喘息着,张开了唇。他摇摇晃晃地退开,毫不费力地挣脱了我的紧握。“该死,贝拉!”他挣脱出来,喘着气说道。“我发誓,我迟早会死在你手里的我弯下身子,用手撑着膝盖稳住自己。“你不会死的。”我咕哝着说道,试图稳住自己的呼吸。“在遇见你之前,我本来是很相信这一点的。现在,在我真的做出什么蠢事以前,让我们离开这儿。”他像之前一样把我扔到了背上,我看到出来,为了跟原来一样温柔他格外费了点劲。我把腿交缠在他腰上,胳膊紧紧地扣住他的脖子。“别忘了闭上眼睛。”他严厉地警告道。我飞快地把头贴住他的肩胛骨,埋在自己的胳膊下,然后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我几乎没有感觉到我们在移动。我只能感觉到他在我下面滑行着,但他就像是在人行道上溜达一样,动作很平稳。我心痒痒的,想要偷看一眼,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像之前那样飞跃过丛林,但我抵至住了这种诱或。不值得为这事再来一回可怕的眩晕。我让自己满足于听着他平稳的呼吸。我不太能肯定我们是否已经停下来了,直到他伸过手抚着我的发。“已经结束了,贝拉。”我壮着胆子睁开了眼,然后确定,我们确实停下来了。我笨拙地松开把他箍得死死的四肢,滑落到地上,仰躺在那里。“噢!”当我撞到潮湿的地上时,我愤怒地喊道。他怀疑地看着我,显然还不能肯定自己是否还在生气,是否还有心情拿我寻开心。但我不知所措的表情推了他一把,他终于撑不住狂笑起来。我自己挣扎着站起来,不去理会他,只是把外套后面的泥泞和蕨类植物拍掉。这让他笑得更凶了。我气恼地大步走进密林里。我感觉到他的胳膊环住了我的腰。“你要去哪里,贝拉?”“去看棒球赛。你好像对打球没什么兴趣了,但我敢肯定就算没有你别人也能玩得很开心的。”“你走错方向了。”我转过身,看也不看他,高视阔步地向相反的方向走去。他又拉住了我。“别生气,我只是一时情难自禁。你真应该看看你自己的脸。”他轻笑着,好不容易才按捺住笑意。“哦,就许你一个人生气?”我扬起眉毛,问道。“我没在生你的气。”“‘贝拉,我会死在你手里的’?”我酸溜溜地引述他的话。“这只是就事论事。”我试图转身再次挣脱他,但他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我。“你就是在生气。”我坚持说道。“是的。”“可你才说着——”“我不是在生你的气。你看不出来吗,贝拉?”他忽然紧绷起来,所有调侃的痕迹都消失了。“你不明白吗?”“明白什么?”我诘问道,他突如其来的心情变化和他说的话一样让我困惑。“我从来不会对你生气——我怎么可能生你的气呢?你是这么的勇敢,坚信……温暖。”“那是为什么?”我低声说着,记起了把他从我身旁拉开的那些阴暗的情绪,我一直把那解释为是一种情有可原的失望——对我的软弱,我的迟钝,我蛮不讲理的人类反应的失望……他小心地用双手捧起了我的脸颊:“我是在生我自己的气,”他温柔地说着。“我气我自己总是无法控制自己,总是让你处于险境。我不同寻常的存在总是让你处于危险之中。有时候我真的很厌恶自己。我应该更强大些,我应该能——”我用手掩住他的口。“别。”他抓住我的手,从他的唇上拿开,却按在了自己的脸上。“我爱你,”他说道。“这实在是一个蹩脚的借口,一个用来解释我所做的一切的借口,但这确实是真的。”这是他第一次说他爱我——尽管还加上了这么多多余的话。他也许没有觉察到这一点,但我确实意识到了。“现在,求你,试着做你自己。”他继续说着,弯下身子,温柔地用他的唇摩挲着我的唇。我明智地保持一动不动。然后,我叹了口气。“你向史温警长保证过,你要早点带我回家的,还记得吗?我们最好现在就过去。”“是的,女士。”他充满渴望地笑起来,放开了我,只用一只手挽住我。他领着我在高大潮湿的蕨类植物和垂挂着的苔藓之间走了几英尺,绕过一棵宏伟的铁杉。然后,我们到了。我们正站在奥林匹克山山腰上一片巨大的开阔地的边缘。它是任何一个露天棒球场的两倍大。我看见别的人都已经到了:艾思梅,艾美特和罗莎莉正坐在一块露出地面的光秃秃的岩石上,他们离我们最近,大概有一百码的距离。在更远些的地方,我看见贾斯帕和爱丽丝,他们隔着大概有四分之一英里远的距离站着,似乎正在把什么东西抛来抛去,但我没看见球。看上去卡莱尔正在标出各个垒的位置,可是每个垒之间真的要隔那么开吗?当我们出现的时候,岩石上的三个人站起身起来。艾思梅开始向我们这边走来。艾美特长长地看了一眼罗莎莉的背影,也跟着过来了。罗莎莉优雅地站起来,大步朝场地那边走去,看也不看我们的方向一眼。我的胃立刻有了反应,不安地痉挛起来。“我们听到的是你吗,爱德华?”艾思梅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听起来像是一只熊被噎着了。”艾美特进一步解释道。我迟疑地向艾思梅微笑。“那就是他。”“贝拉当时无意中显得很好笑。”爱德华解释道,立刻扳回一城。爱丽丝已经离开了她原来在的位置,向我们跑过来,或者说,是舞着过来。她如行云流水般冲过来,停在我们跟前。“时间到。”她宣布到。她话音刚落,一声沉闷的隆隆的雷声在离我们很远的密林中炸开了,然后向西边的城镇划去。“怪可怕的,不是吗?”艾美特自来熟地说着,冲我眨了眨眼。“我们走吧。”爱丽丝和艾美特一击掌,然后他们像箭一样向那块超大型的场地投掷过去。她奔跑的样子像一只瞪羚。艾美特几乎和她一样优雅,一样快—— 尽管艾美特永远也不可能被比作一只瞪羚。“你准备好打几棒了吗?”爱德华问道,他的眼睛闪闪发亮,很是热切。我试图让自己听起来有恰如其分的热情。“归队!”他窃笑着,弄乱了我的头发,然后紧跟着另外两人弹射出去。他的奔跑更具攻击性,更像一只猎豹而非瞪羚。他飞快地超过了他们。那种优雅和力量让我屏住了呼吸。“我们要过去了吗?”艾思梅用她温柔的,优美的声线问道,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贪婪地注视着他的背影。我立刻调整好自己的表情,点了点头。艾思梅始终和我保持着几英尺的距离,我怀疑她还在小心翼翼地避免吓着我。她配合着我的步调走着,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你不和他们一起打球吗?”我羞涩地问道。“不,我更喜欢当裁判——我喜欢让他们诚实地比赛。”她解释道。“那么,他们喜欢作弊吗?”“哦是的——你真应该听听他们是怎样吵吵嚷嚷的!事实上,我希望你不必听到,否则你会认为他们是在狼群里长大的。”“你说话的语气真像我妈。”我惊讶地大笑起来。她也大笑起来。“好吧,基本上,我确实视他们如己出。我从没能从自己的母性本能中恢复过来——爱德华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失去过一个孩子?”“没有。”我大受惊吓,喃喃低语着。我脑子里很混乱,不知道她想起的是哪段人生。“是的,我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还在。他生下来几天就夭折了,可怜的小东西,”她叹息着说道。“我的心都碎了——所以我才会从悬崖上跳下来,你知道。”她实话实说地补充道。“爱德华只是说你跳——跳下来了。”我结结巴巴地说道。“他总是那么绅士。”她笑了起来。“爱德华是我新生后的第一个儿子。我总是那样认为的,虽然他比我更为年长,至少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这样。”她温和地向我微笑着。“所以,当他找到你的时候,我才会那么的高兴,亲爱的。”她语气里的亲切感是那么的自然。“他独自一人过得太久了,看着他一直单身让我很难过。”“那么,你不介意吗?”我又踌躇起来,问道。“如果我……我对他来说完全是个错误?”“不。”她深思熟虑地说道。“你就是他想要的。不管怎样,这是命中注定的。”话是这样说,可她的额头却因为担心而皱了起来。又一阵隆隆的雷声响了起来。然后,艾思梅停了下来。显然,我们已经到了场边。看上去他们已经组好队了。爱德华守在左外野,卡莱尔站在一垒和二垒之间,爱丽丝拿着球,站在某处必定是投手板的小土堆上。艾美特正在耍弄着一根球棒,它在空气中呼呼作响,我却几乎看不见它运动的痕迹。我等着他走到本垒,但随后我意识到,他已经做好了击球的准备,他已经站好了——站在离投手板那么远的地方,比我以为可能是本垒的地方还要远得多。贾斯帕站在他身后几英尺的地方,作为另一队的捕手。当然,他们中没有一个人戴着手套。“各就各位,”艾思梅用清亮的声音喊道,我知道即使是爱德华站在那么远的地方,他也能听到。“开始。”爱丽丝站得直直的,装模作样地一动不动。作为一个摆出挥臂准备投球的姿势的人而言,她的作风似乎太诡异了点。她双手拿球放在腰间,然后,就像眼镜蛇的突袭一样,她的右手轻快地一甩,球不偏不倚地向贾斯帕的手里飞去。“那是一个好球吗?”我对艾思梅耳语道。“如果他们不挥棒的话,这就是个好球。”她告诉我。贾斯帕用力把球扔回爱丽丝正等着的手里。她容许自己简短地一笑,然后她的手再次旋转起来。这一次,那根球棒挥动起来,以某种方式及时击中了那个根本看不见的球。撞击的声音有如山崩,隆隆作响。这声音回荡在山峦之间——我立刻明白了雷雨天的必要性。那球像流星一样掠过场地上空,远远地落入周围的密林之中。“全垒打。”我喃喃低语道。“再等等看,”艾思梅警告着,她专注地聆听着,一只手高高举起。艾美特风一般环绕着所有的垒跑着,卡莱尔在向他示意。我意识到,爱德华不见了。“出局!”艾思梅用清亮的声音高喊着。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爱德华从林海的边缘跃出,高举的手里攒着球,他欢畅的咧嘴大笑连我都看得清清楚楚。“艾美特的击球最有力,”艾思梅解释道。“但爱德华跑得最快。”这一局在我充满怀疑的注视中继续着。我的目光根本跟不上那只球飞舞的速度,也跟不上他们在场地上奔跑的身影。当贾斯帕试图躲开爱德华滴水不漏的外野守卫,把一只地滚球击向卡莱尔的时候,我了解到了他们需要等到雷雨天才能玩球的另一个理由。卡莱尔冲过去截住那只球,然后把贾斯帕送上了一垒。他们相撞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两块飞速落下的巨石撞击的声音。我担心地跳了起来,但他们不知怎的都毫发无损。“安全上垒。”艾思梅用冷静的声音说道。艾美特的队伍领先一分——罗莎莉在艾美特击出一记长长的高飞球时成功触垒,然后设法沿着各垒奔跑——这时爱德华接住了第三个界外球。他冲到我身旁,兴奋得像在闪闪发光。“你感觉怎么样?”他问道。“有一件事我很确定,我再也不能坐下来看完整场老旧乏味的大联盟棒球赛了。”“听起来你以前没少看他们的比赛。”他大笑起来。“我有点失望。”我揶揄道。“为什么?”他困惑地问道。“嗯,如果我能从你身上找到哪怕一点你不如这个星球上的其他人的事情,我会感觉更好些。”他露出一抹他特有的弯弯坏笑,走开了,丢下我一个人在那里,几乎喘不过气来。“我来了。”他说着,向本垒板走去。他的打法很聪明,他把球打得很低。罗莎莉虽然在外野随时把手准备着,但还是没能接着那个球。在艾美特把球扔回来以前,他已经像闪电一样跑过了两个垒。卡莱尔击出一记长球,飞得几乎和场地一样远——那轰隆声震得我的耳朵生疼——然后他和爱德华双双上垒。爱丽丝高调而优雅地和他们击掌相贺。比赛继续进行着,比分在不断地变化着,当他们轮流领先时,他们像那些街头棒球手那样互相嘲弄着。偶尔,艾思梅会冲他们大喊,让他们收敛一点。雷声继续轰鸣着,但我们依然很干爽(但完全没有雨水),就像爱丽丝预言过的那样。轮到卡莱尔击球,爱德华捕球的时候,爱丽丝忽然喘息起来。像往常一样,我的眼睛始终盯着爱德华,我看见他猛地抬起头,看着她。他们对视着,瞬间用眼神交流着某些事情。在别人还没来得及开口问爱丽丝发生了什么事时,他已经站在了我身边。“爱丽丝?”艾思梅的声音很紧张。“我看不见——我说不准。”她耳语着。这时所有人都聚拢了过来。“怎么回事,爱丽丝?”卡莱尔用充满威信的冷静的语气问道。“他们移动得比我预计的还要快,我看见我之前的预计出错了。”她低声说着。贾斯帕向她俯下身去,做出保护性的姿势:“什么情况变了?”他问道。“他们听到我们在打球,于是改变了路线。”她懊悔地说着,就好像她觉得她对某些吓着了她的事情责任重大。七双敏捷的眼睛同时瞄向我,随即移开了。“还有多久?”卡莱尔说着,转向爱德华。一种紧绷的全神贯注的神情掠过他的脸。“不到五分钟。他们在奔跑——他们想加入比赛。”他阴沉着脸说道。“你能赶上吗?”卡莱尔问他,他的眼睛再次瞥了我一眼。“不能,如果不带着——”他打住了话头。“还有,我们最不需要的事情就是让他们闻到味道然后开始狩猎。”“有几个人?”艾美特问爱丽丝。“三个。”她简单地答道。“三个!”他嘲弄着。“让他们来吧。”他粗壮的胳膊上钢铁般的肌肉群一路膨胀起来。(艾美特好可怕。。。)对话停顿了片刻,卡莱尔仔细思索着,这一秒钟显得格外的漫长。只有艾美特一个人显得很镇定,其余的人都用焦虑不安的眼神注视着卡莱尔的脸。“让我们继续比赛。”卡莱尔最终决定道。他的声音既沉着又淡定。“爱丽丝说他们只是很好奇。”所有一连串的对话只持续了几秒钟。我仔细地听着,捕捉到了大部分的意思,但我还是没听到艾思梅问了爱德华什么,她的嘴唇沉默地颤抖着。我只看见他轻微地摇了摇头,她脸上露出了宽慰的神情。“你来当捕手,艾思梅。”他说道。“现在我来下令。”然后他让自己矗立在了我跟前。别的人都在走回场地上去,用他们锐利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幽暗的密林。爱丽丝和艾美特似乎刻意地围着我站着。“把你的头发放下来。”爱德华用低沉平缓的声音说道。我顺从地扯下绑着头发的橡皮圈,甩头让头发散落下来。我点出那个显而易见的情况。“别的吸血鬼正在过来。”“是的,待在那儿别动,保持安静,不要离开我,求你了。”他很好地隐藏着他声音里的紧张感,但我还是听出来了。他把我的长发拉到前面来,披散在我脸上。“这没用,”爱丽丝温和地说道。“我从场地那头就能闻到她。”“我知道。”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沮丧的颜色。卡莱尔站到了投手板上,其他人也不甚认真地加入到比赛中。“艾思梅问你什么?”我耳语道。他迟疑了一秒,然后答道。“他们渴不渴。”他极不情愿地喃喃低语。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现在比赛已经进行得很无趣了。没有人敢把球打得比一支短打更远,艾美特,罗莎莉和贾斯帕一直在内野里徘徊着。偶尔,在因为恐惧而麻木的意识中,我会留意到罗莎莉正注视着我。她的眸子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但她紧抿的唇让我感觉到她在生气。爱德华根本没在注意比赛,他的眼睛和头脑都在广泛搜索着密林。“对不起,贝拉。”他强烈地低声自责着。“这实在太愚蠢了,我太不可靠了,竟然让你暴露在这样的危险之中。我很抱歉。”我听到他的呼吸停住了,他的眼睛瞄准了右方的场地。他踏出半步,把自己挡住我和即将到来的一切之间。卡莱尔,艾美特,还有其他人都转身朝着同一个方向站着,聆听着对我的耳朵来说太过微弱的,拜访者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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